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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重看这集《双峰》时,德勒兹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:“他者的梦是非常危险的。梦有种可怖的意志,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些他者之梦的受害者…… 要小心他者的梦,因为当你一旦深陷他人的梦,你的一切将无可挽回!” 当然,在《双峰》中,我们有莫妮卡·贝鲁奇说:“谁是梦者?”(”Who is the Dreamer?“) 这不是在说这部剧集完全依靠梦的解析,或者整部剧都是一个角色的梦境之类的异端邪说。倒不如说“梦”在此象征了一种分离的状态,它将诸角色的生命体验所分离,并最终导致这些生命的体验以最为暴力和刺耳的方式冲撞在一起。
请看《双峰:回归》的第十一集,一上来就是这种冲撞:孩子们遭遇了草丛中匍匐爬行,满脸是血的女人。正如《蓝丝绒》中杰弗里遭遇那只耳朵——镜头伸展进去,进入秘密之中,这便是他人的梦的入侵。我们不会再一次看到这些孩子,但另一些孩子取代了他们:雪莉(上一代《双峰》中的年轻人们虽已老去,但观众不会这么想,最起码会极力阻止这种想法的渗透)、雪莉的女儿贝琪。这一切都不可思议地发生着,林奇在这里用的居然是第三集中那个惊人的逃逸片段的音乐,两者之间看似风马牛不相及。但入侵正是这样发生的,剧烈又不自然。像一个十足的特技演员,雪莉紧紧抓住自己的车,无力地试图阻止女儿的复仇计划。贝琪朝着空空如也的公寓里开枪,镜头如疾风般飞行着,揪出了躲在角落的史蒂文(贝琪年轻的瘾君子丈夫)和格斯滕(唯一回归的海华德姊妹,曾经的钢琴手)。
“就算是最美好的女孩,也有着惊人的吞没力…” (德勒兹)就这样,那些他人的梦开始四处蔓延,记忆和影像开始疯狂入侵我们的大脑。为什么是格斯滕?为什么是她出现了?唐娜呢?为什么她现在是这样了?为什么是她跟史蒂文?十万个为什么。在这一季中,林奇和弗罗斯特近乎过分地强调了角色之间的分离状态,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一次的相遇都变得如一道闪电,在那些不得体的剪辑中爆发。
紧接着,一连串的入侵。夜晚的双R餐厅里,布里吉斯一家三口:鲍比、雪莉和贝琪,在剧中唯一一次团聚,但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眼中他者的梦。不然该如何解释雪莉的新男友,贩毒的魔术师Red毫无逻辑地出现?前一秒还在为女儿愁眉苦脸的雪莉一下子脸上可开了花,但这对另外两个人则如同天打雷劈一般:因为那不是我们的梦。这就是那所谓的吞没力。紧接着,一声枪响——双R餐厅中从来未曾遭遇如此的攻击。鲍比立刻恢复了警察的身份走到门口,映入眼帘的只可能又是一群他者的梦,堵车与蜂鸣的交接,那个如丧尸般升起的女孩都是鲍比的梦魔。
当然,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入侵,德勒兹所说的情形早已原模原样地现身了:在《双峰:与火同行》中,戴尔·库珀踏入到了劳拉·帕尔默的梦境中。25年后,弗兰克·杜鲁门看着劳拉遗失的日记碎片,疑惑地说:“劳拉从没见过库珀,他是在她死后才来的。” 但这正是我们的问题与困境的根源了,一切都不是对等的,偏偏是一个死者将一位骑士标记,让他走进了自己的梦中,留下那些满是碎片的线索,那些无法拼凑还原的时间,那些无法被感受的生命体验。劳拉和其他所有人分隔于生与死之间,但这却让劳拉像还活着一样,这只是因为劳拉的梦入侵了所有人。“那些做梦者的梦,真正关系到的实则是那些并没有在做梦的人。”(德勒兹) 这种时空与生死,梦境与现实的分离,也是库珀的疯狂的开始,虽然他要等到很多很多年后才能意识到这点。“要小心他者的梦。” 为什么说《与火同行》既是一个起源又是一个终点?只能是说它找回了他者之梦入侵的真正开始。劳拉·帕尔默不再是一个角色,而是一个在虚构中获得实体的形态,因此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梦。大卫·林奇走进了劳拉·帕尔默的梦。到了25年后,则是戴尔·库珀的梦。如果把《双峰》-《与火同行》-《回归》的三大体系看作成梦中套梦,那么它们中每一个都循序渐进地向着前者的梦冲撞着,它一去不复返。

为 Dreams of the Other – TWYcinema.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