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自梅卡斯的《电影笔记:新美国电影的崛起,1959-1971》。
by Jonas Mekas
翻译 TWY
1961年1月26日
艾兹拉·古德曼(Erza Goodman)的新书上市,名为《好莱坞沉浮五十年》(The Fifty-Year Decline and Fall of Hollywood),由西蒙-舒斯特出版。引用D.W.格里菲斯的话,古德曼写道:“那些简单的,属于人的事物,对于电影来说是重要的。世界上本就只有七到八种剧情,它们相对来说不那么重要,最重要的是人。” 这个真理,电影之父从那时起就明白。
情节这回事,是个重要的分界点。它几乎只手朝天地决定了娱乐与艺术之间,以及纯粹的商业电影和作者电影之间的区别。鉴于这种对剧情的痴迷,影评家几乎毁掉了《草地上的午餐》 或者《另一片天空》 ,两部近期上映的最佳作。至于黑泽明的《泥醉天使》,他们甚至完全漠不关心。现在他们还要杀死布努埃尔。影评家更偏好剧情,艺术家则更想来到剧情之上的天地。
这种私人的,“无剧情”电影的杰作,正是让·雷诺阿的《游戏规则》(在第八街戏院上演)。正是在《游戏规则》中,我们能看到雷诺阿是如何优于伯格曼。电影对阵戏剧。当伯格曼让他的场景置于连续的戏剧起伏中时,雷诺阿拒绝戏剧化。雷诺阿的人物更有人的模样,更有人的举止,也更充满人的困惑,那些含糊暧昧之处。他们的行动既不来自剧情,也不来自戏剧化的情节起伏,而只能来自一种我们能称为生命本质之激流的东西,透过他们自身的荒谬性,以及那些零星又不可预知的行为。伯格曼的人物失去了自由运动的选择,是因为他们被囚于剧作的建构中;而雷诺阿的人物失去了选择,是因为生活的法则自身。伯格曼的主人公是造作的十九世纪英雄;雷诺阿的主人公,则毫无疑问属于二十世纪。在雷诺阿这里,我们学到的东西并不来自于情节给出的结论(自负之人的虚伪教诲);谁杀害了谁并不是重要的;雷诺阿的真理,并不通过那些在台词、情节或者构图中或隐或现的符号而被我们看到,而是在细节、人物的个性、反应、人物之间的关系、人物的运动中,在场面调度中。最终,电影在没有情节的情况下推进着,法国贵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整个神经系统被展露出来,即便它会令人恶心。

这就是布努埃尔与雷诺阿的艺术的秘密。在《少女》 的最后一镜中,扎查瑞·斯考特在水边独自站立,绿树背后的猛烈日光,以及那些绿树成荫的景象——仅仅是这些,就已远远超越了所有纽约影评人及其纸笔加起来的价值。我们的影评家们是人类与美的屠夫,包括他们的纸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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