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自译】斯蒂芬·德罗姆:对爱的艺术的爱的艺术

本文为《电影手册》前主编斯蒂芬·德罗姆在该刊的最后一篇社论,原载于《手册》第765期(2020年4月)。

by Stéphane Delorme

翻译 TWY


L’art d’aimer l’art d’aimer

本期杂志几乎无法完成,归结于新冠疫情下的隔离状态,但既然我们编辑部已经宣布了这最后一期,我们决定还是要完成它。本因需要集体工作的各种编辑和制作(排版、设计等)变得困难重重,杂志在3月18号到27号期间不得不以远程连线的形式来完成制作,而在这些文字写下之际,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发行本期。这特殊的一期,由于新片的延期而几乎完全没有影评板块,是一次让我们反思的机会,来谈谈那让我们去行动的批评事业。

自然,我们是从自己的立足之处开始说话。如果说《手册》有什么特殊性,那便是“爱的艺术”,让·杜谢以此来定义评论,而这其实有双重含义。评论是爱的艺术,是因为电影也是爱的艺术。这两种手势之间有着关联性,它们的本质相同。当我们厌恶某物时,事实便是我们想要去爱,这是为了去爱我们所爱的理念,去维护我们的准则,去结合我们的使命。1958年11月,弗朗索瓦·特吕弗在《艺术》杂志上为纪念安德烈·巴赞而写下震撼文字,他将其称为一位圣人,一位友善慷慨的人,他相信对话的力量坚不可摧:对于特吕弗这样的后辈,年仅20岁便进入《手册》(这后来被认为是杂志令人惊叹的传统),这位创始人就如罗西里尼镜头下的圣弗朗西斯之花。虽然我们从未这般直白地描述过,但《手册》的创立是基于爱的。巴赞的现实主义正是爱的代名词。我们拍摄现实,因为我们爱它。拍摄演员,因为我们爱他/她们。拍摄树、海洋、风,因为我们爱它们。电影是一首关于生命的爱之颂,这便是我们在《手册》学习到的。正是因为如此,在这里写下的评论与别的很多评论形式有所不同,后者只评判一部电影是否制作精良。这也是为什么它(评论)是致命和无礼的:因为它保卫的是被珍爱的东西。当你爱生命,你去电影院,为了爱电影,就是为了要捍卫电影。需要去抵抗来自工业和市场的压迫,去反对陈词滥调和自满自足,去反对一切破坏情感的东西。如永远的戈达尔:正是因为他爱,懂得爱,因此他令人感到冷酷。正如菲利普·凯瑟琳所唱的美丽歌曲:“你的冷酷正是因为你的敏感,你敏感,因此你冷酷。” 每一位被《手册》所捍卫的电影人都懂得爱。最致命的论点在于去说一位不爱自己的角色,不爱演员、不懂爱的电影人:他只想要引发泡沫,他想要征服艺术圈,他只想充当聪明人,或许更糟,一个杂种。所有寄希望于羞辱的电影人(近几年出现了不少)都应该被扫地出局。巴赞一针见血地说:“电影是一门及物的艺术,它只有在我们忘掉自我而去拍摄他人时,才能有意义。”

矛盾地说,现实主义正是最伟大的浪漫主义,而巴赞引领着这座伟岸的桥梁。现实主义并非是那些渺小的真实细节、“事实调查”、和那些肮脏小秘密的自然主义还原。现实主义是属于电影的浪漫主义。《电影手册》是施莱格尔兄弟1798年创办的《神殿》(Athenaeum)的复活。在1951年它确立了电影是一门艺术,因为电影拍摄现实并热爱着它,而并非是为了去模仿其他艺术而记录。但是,在“爱的艺术”里还有“艺术”一词:是那些手法带来了价值,最重要的使命则是去评判那些手法:如何拍摄身体?如何去剪接两个镜头,一个影像和一个声音?电影的整个谱系展开,让生命更加鲜活,吸引着我们,让我们去爱它。林奇在他拍摄的东西面前是狂喜的(“太美了!太美了!”),他展示给我们他看待世界的方式,并希望我们也能这么去看。自然,在这永恒的浪漫主义下,腐败之物也可美丽。一束花,一棵植物,蓝色或黑色的天空。美丽,生命之美。观看的限度在哪里?我们能看到星星吗?通过电影创造美,不仅仅是去看它,因为美能激发灵感,并以此达到目标(如雷诺阿,也如布列松)。有的美需要在最精准的时机去捕捉,但让它持续太长,也就会被烧毁,链错了,便会变质。电影的一切力量能够也必须由爱这个核心来绽放。是那些连续不断的爱的往复令我们爱上一部电影。感受高于一切,为了能注意到一切,那些细节,那些整体的辩证,这样的爱,让有的人在过程中死于非命(库布里克)。爱你所做的事,这与谁一起做,为谁而做的艺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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